【學科分類】房產法
【出處】本文發表于《深圳律師》2009年第24期。
【寫作年份】2009年
【正文】
一、案例
男、女雙方于2005年10月25日簽訂離婚協議，約定雙方共同購買的房產(政府出售的微利房，尚未取得共有產權證)歸女方所有，男方須協助辦理過戶手續。離婚手續辦完后，男方卻不協助女方辦理過戶手續，女方起訴至法院，要求男方履行協助義務。
二、爭議
一種觀點認為本案應該先確認房產歸女方所有，然后才能要求男方履行協助義務，在房產沒有確認至女方名下的情況下，女方不能要求男方履行協助義務，因此對女方的起訴，法院可以不予受理。
另外一種觀點認為，本案應該先確認房產歸男、女雙方共有，然后判令房產歸女方所有，而對原告的起訴，因其符合民事訴訟法第一百零八條的規定，法院應該受理，但受理后可以判決駁回女方的訴訟請求。
第三種種觀點認為法院應該受理女方的起訴，在房產沒有過戶至女方個人名下之前，女方不能請求確認房產歸其個人所有。本案爭議的焦點在于離婚協議的繼續履行，男方沒有按照約定履行協助義務，因此法院應該判決支持原告的訴訟請求。
三、承辦經過
筆者有幸承辦了這起具有典型意義卻又充滿爭議的案件，第一次去法院立案時，因工作人員持第一種觀點而對本案不予受理;第二次去法院立案時，筆者提出立案庭受理案件只做形式審查，不應干預原告的訴訟請求是否正確，工作人員最后收下了筆者的起訴材料，兩天后，筆者收到了法院的受理通知書。開庭審理后，主審法官向筆者透露其持第二種觀點，如女方不申請撤訴，法院會判決駁回其訴訟請求。為避免當事人遭遇敗訴，筆者主動與男方交涉，最終促使雙方和解，男方協助女方辦理了過戶手續，最后女方向法院撤回了起訴。
四、分析
第一個問題，關于法院應否受理的問題。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一條規定，人民法院對符合本法第一百零八條的起訴，必須受理，而該法第一百零八條只是規定“有具體的訴訟請求”，并沒有規定“有正確的訴訟請求”，對本案訴訟請求是否正確的問題，只有經過實體審理才能認定，立案庭受理案件時不應橫加干涉。另外，《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八條明確規定“離婚協議中關于財產分割的條款或者當事人因離婚就財產分割達成的協議，對男女雙方具有法律約束力。當事人因履行上述財產分割協議發生糾紛提起訴訟的，人民法院應當受理”，因此，即使從實體上審查，人民法院也應該受理。
第二個問題，關于本案是否需要確權以及能否確權的問題。筆者跟很多人(包括律師同行們)討論過這個問題，大部分人認為本案需要事先確權(確認之訴)，否則無法要求男方履行協助義務(給付之訴)，并認為只有這樣才符合法律邏輯，比如原告要求法院確認自己對某物的所有權，法院作出確認判決后，緊接著又要求對方履行給付義務，有了確認之訴，其給付之訴就水到渠成了。乍一看這種觀點很有道理，實則大謬，物權法第二十八條規定，因人民法院、仲裁委員會的法律文書或者人民政府的征收決定等，導致物權設立、變更、轉讓或者消滅的，自法律文書或者人民政府的征收決定等生效時發生效力，因此，如果法院判決確認涉訴房產屬于女方個人所有，則自判決生效時女方就自動享有涉訴房產的所有權，既然享有了所有權，為何還要第三方協助履行過戶手續呢?如此看來，這種觀點并不符合法律邏輯，他們將協助履行過戶手續與所有權取得的先后順序顛了，從邏輯上講，是先協助履行過戶手續后才能取得房屋的所有權，而不是相反。筆者認為，本案不僅不需要確權，更重要的是本案還無法確權。確權(所有權)之訴，其前提是當事人已經對爭議財產享有所有權，也就是說，爭議財產只有在法律上已經屬于當事人所有，該當事人才能通過法律途徑來消除財產上的產權爭議。如果爭議財產在法律上還不屬于當事人所有，該當事人就不能通過確權之訴來確認其對爭議財產的所有權，否則就侵犯了其他人的合法所有權。本案中，涉訴房產既沒有辦理男、女雙方共有的產權證書，也沒有辦理女方個人的產權證書，因此，在法律上其所有權還歸出售方所有，即使出售方愿意履行過戶手續，但如果法院直接判決涉訴房產歸女方所有，還是直接侵犯了出售方的所有權。
根據以上分析，筆者認為第三種觀點是完全正確的，本案爭議的焦點在于離婚協議是否得到了履行，對于涉訴房產的產權并沒有任何爭議，人民法院應該判決支持女方的訴訟請求。至于要求先確認房產歸男、女雙方共有，然后判令房產歸女方所有的觀點，筆者認為其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因為確認房產共有也好，判令房產歸女方也好，其都是一種確權之訴，對于同一標的物，怎么能在同一份判決中既確認是共有，又確認是個人所有呢?
五、引申
實踐中類似的糾紛其實還很多，如商品房買賣合同、商品房贈與合同、離婚后房產分割等糾紛中都可能涉及房產的過戶問題，如果相關當事人到期并沒有協助履行過戶義務，原告是應請求繼續履行，還是請求確認房產歸屬呢?司法實踐中，有法院要求原告提起確權之訴，并按照房產價值的比例繳納受理費;有法院也受理原告要求被告協助履行的起訴，此時則是按件收取50至100元的受理費。本文堅持認為要求提起確權之訴的做法是錯誤的，因為不管是商品房買賣合同也好，還是商品房贈與合同也好，還是離婚協議也好，協議確認的只是權利人要求義務人協助履行過戶的請求權(債權)，并沒有確認權利人對房產的支配權(物權)，人民法院不能僅根據一份債權協議就確認當事人對涉訴房產的所有權。最后再舉一個案例供讀者諸君深入思考，張某與李某簽訂房屋買賣合同后又將房產賣給王某，并將房產過戶至王某名下，此時法院能根據李某的請求確認其對房屋的所有權嗎?
